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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卷 山有木兮木有枝一三五 禁足
 “舅舅。”她唤道,身子一歪,蓦的倒在来人怀中。

 刘盈吓了一跳,怀中少女,纵然隔着层层衣裳,也觉得出肌肤滚烫的热度。而粉面已经染上了病态的嫣红。美则美矣,亦是触手吓人。

 “舅舅。”她迷糊糊中记得一些事情,于是拉着刘盈的手唤道“我有件事,要跟你说,匈奴----”

 她的声音细如蚊,又有些含糊,刘盈凝神细听,也不过听清她唤自己而已,伸手抚下她的眼睑,叮嘱道“阿嫣,你现在在发高热,不要胡思想,好好睡一觉,待睡醒了。舅舅再陪你说话。”

 他抱起张嫣,回头吩咐通知北军中尉收队回城,怀中张嫣披着的外裳很是宽大,下摆拖在地上,行动之间有些阻滞,刘盈的目光转到其上----那是一件灰色的男子外袍,带着一些青草与汗息的味道。

 “启禀陛下,”郦疥揖禀“是臣怕娘娘落水着凉,这才冒不讳而献衣的。”

 “嗯。”刘盈点点头,略过心中的点点不悦,吩咐道“今郦侯寻人的功劳。朕会记得。不过,你此后再不得再向旁人提及始末。”最后一句已是声俱厉。

 “诺。”

 “长骝。”刘盈使了一个眼色。

 韩长骝自幼随在皇帝身边,最懂得皇帝的心意,连忙应了一声,褪下自己的纳了丝绵的冬袍替张嫣盖上。于是将郦疥的外袍奉还,笑道“多谢郦侯爷的心意。”

 郦疥苦笑道“不敢当。”

 接过衣裳,他并没有重新披上。只低着头,不去看皇帝抱着少女离开的身影,心中微微黯然。不必特意叮嘱。纵然只是为了此时尚发着高热地张嫣的闺誉,他本已打算,将今之事。永远的埋藏在腹中。

 椒房殿

 张嫣烧了一一夜,才真正清醒过来。

 “娘娘总算醒了。”荼蘼欢喜地搀她起身“娘娘身份金贵,怎能只带着尹勤与白玉京两个人就出宫。荼蘼说了多次,你就是不听。这次失踪后,陛下与太后俱为你忧心不已,就是事后侯爷与长公主听到了消息。也怕被你骇的一跳吧。”

 “好了,好了。”她苦笑的摸头,好容易醒过来,却被荼蘼念地直想再睡过去。她沉默了片刻,问道“白玉京和尹勤,他们两个。如今怎样了?”这二人并无过错,不过受她连累而已。

 “还能怎样?”荼蘼叹道“尹勤被陛下命罚在渭水河前跪了一整夜。如今应回宫等候处分。至于白谒令。她责咎己身,自请詹事大人,入蚕室思过了。”

 “唔。”张嫣苦笑。

 “娘娘,”解忧端来食蔹,笑道“这是太医署为娘娘开的汤药,一直在殿中温着。”

 她皱着眉,直怀疑太医将天下所有的黄连全部进这碗药中,仰面一口喝完。“陛下呢?”吩咐道。“让木樨去请陛下到我的椒房殿来一趟,就说。”她用认真的语气强调“我有急事求见。”

 中宫署木樨领皇后命来到宣室殿前,远远的瞧见相国曹参与几位朝臣从殿中出,便知皇帝政事已了。于是请侍中通传陛见。

 那名头戴贝冠,脸釜淡淡脂粉,容貌纤秀仿若女子的少年侍中听了张皇后地名字,哼了一声,仰天走了。

 木樨愣了一楞,张皇后乃是后宫之主,又得吕太后以及皇帝心,虽年纪不大,但她以中宫署的官职主请署天子数,就连御前总管韩长骝也得卖她几分面子。这位侍中究竟是什么来头,竟敢连皇后也敢甩脸子?

 “他啊。”韩长骝苦笑道“闳侍中近来受陛下宠幸,时常伺候笔墨。骄矜一些,也是有的。”

 “不过是一个小小侍中,”木樨皱眉道“纵然陛下愿擢用,皇后却为母仪天下之主,如何容他不敬。”

 韩长骝言又止,叹道“这闳孺,曾与张皇后有过节。”

 当张嫣尚未入主后宫,在未央宫中偶遇闳孺,不知为何极不待见,托了御前总管长骝,将他迁到不见天的天禄阁。却不料之后陛下亲往天禄阁取书,将他带了出来,命为侍中。

 闳孺得势之后,便记当年之辱,几度在御前不见之处,为难长骝。韩长骝素来知惠帝心意,明了皇帝对这个少年侍中真有几分亲善,这才逐步忍让。

 只是,他笑眯眯的在心里忖度,论内宠,未央宫中再也无人能及张皇后,闳孺啊闳孺,若你不自量力对上张皇后,不知道陛下是宠宠你这个不知名的侍中呢,还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小皇后?

 刘盈跨入椒房殿地时候,张嫣正倚在上饮茶。

 因卧病,她只着了白色中衣,一头青丝披垂下来,并未梳成发髻,比往常更显出一份涓涓秀好的美丽。又因大病初起,脸色莹白而消瘦了些,越发显得一张瓜子脸,楚楚可怜。

 “陛下。”张嫣瞧见他,连忙想起身。

 “不必。”他连忙搀她“你好好养病就好。”

 她垂首幽幽道“这次阿嫣失足落水,令陛下忧烦,实是我的过错。”

 刘盈安慰道“又不是你愿意地,阿嫣无需过责。”张嫣心虚的很,说实在,还真是她自愿跳河的,不免在心中将蒂罗娜骂了个狗血淋头,却仰面拉着他的手道“陛下,这次我是失足落河与人无涉,尹勤与白玉京并无罪过,你饶了他们吧?”

 刘盈摇头不允“护主不力,便是他们的错。虽罪不致死,但若不责罚如何服众?着有司黜罢一级,调出中宫叙用。阿嫣。此事所动干戈颇大,今后你却是再不得微服去太学了。”

 张嫣黯然点头“我知道了。”

 “另外。”刘盈硬了硬心肠道“从前你私出宫,太后一直知晓。只是念在你年幼寂寞。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前之事,太后很是恼火,虽面上替你维护,私下你却责你失仪。足未央宫半年,除非以皇后礼仪备,不得随意出宫。”

 她噘了噘以示不满,却还是柔驯道。“诺。”

 吕后素来娇宠张嫣这个外孙女兼儿媳妇,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,这次责罚措辞却极严厉,刘盈本是担心张嫣受不来,不免奇道“你不恼么?”

 “嗯?”她笑盈盈的抬头,问道。“我为什么要恼?”

 身为皇后,在享受着这个尊名带给她的光鲜和崇高的同时,亦要承担她地义务。这是她入宫时就知晓地事实。这一年来的悠闲自在。是他给她地体贴与恩宠,也是她向上天偷来的快乐时光。时间到了,将恩宠还回去。我们依旧应该感恩,而不是反加抱怨。

 刘盈其实并不知道,她是向往宫墙外的自由与热闹,但是亦不讨厌待在未央宫中地时光。因为这座宫城中有他,所以,留在未央宫中,对她而言。其实并不算是苦事。

 刘盈愣了愣。笑道“阿嫣。你的确很懂事。”

 但正因为她的懂事,美丽,以及一切的好,才愈发让他难过而不知所措。

 她嫣然一笑,慵然而颊上若隐若现着浅浅的酒窝“其实陛下,我特意请你过来,是想跟你说一件事,”她垂眸,淡淡道“当我在食肆遇到的那群人,”言又止,却终于下定决心,慢慢道“是匈奴人。”

 “嗯,朕知道了。”刘盈心不在焉应道,忽得一愣“你说什么?”

 “他们是匈奴人。”

 刘盈面上出奇异神情“居然真的是匈奴人?”

 “怎么?”这回轮到张嫣惊讶了“有人猜到他们是匈奴人了么?”

 “那倒没有。”刘盈摇摇头,在她沿坐下“只是这一次事情闹这么大,朕总要对外有个待。”

 他苦笑道“朕不能说是皇后失踪,只好想了个法子,将事情推到宣平侯府去。有一伙匈奴人潜入长安,行刺朕与太后,但因未央长乐二宫守卫森严,不得而入,打听得鲁元长公主是朕亲姐,竟胆大包天地劫持了宣平侯府的少爷。

 ----消息传出,长安百姓虽将信将疑匈奴是否真敢潜入长安,但对匈奴都是又恨又惧。竟有不少人主动上报做徭役继续修筑西北角缺的那段长安城墙。”

 “这----”张嫣瞠目结舌“可是偃儿才八岁啊。”

 “所以,”刘盈眨了眨眼睛“我可没说是宣平侯府的哪位少爷啊。”

 张嫣不由扑哧一声笑了。

 侯府嫡子张偃虽然才八岁,但两位庶子,张侈和张寿,可都是和她同岁。

 “只是,”刘盈的眸中不免见了一点阴郁“朕没有料到,匈奴人居然真的胆大到敢闯长安。不过也无事----”

 “怎么无事?”张嫣截着他的话头叹道“你可知道,这趟来长安地匈奴人,是谁?”

 刘盈面上的申请渐渐凝肃起来“是谁?”

 “冒顿,

 和他一年前新娶的嫡氏阏氏。”

 刘盈蓦然站起来。

 他紧握着双手,亦不能遏制自己听到那个名字时候地愤,于是干脆在殿中来回走动,扬声道“昔冒顿四十万军队困先帝于平城,朕登基之后亵书信辱母后。他好大的胆子,竟敢只带从人潜入长安城。如果,如果朕当能派遣一支军队将他生擒。则可破匈奴半矣。只可惜,只可惜----”

 “只可惜阿嫣昨高热口难言,不能及时禀陛下实情,是阿嫣不好。”张嫣柔声道。

 他怔了怔,松开手,看着她的目光柔和道“阿嫣已担惊受怕良多,此事如何能怪到你头上。朕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。此时他大概已经走远了。朕就是派人马去追,也追不到了。”

 “陛下,”张嫣问道“匈奴人近可有犯我大汉边境?”

 刘盈不以为然道“边境要真有长长一段时间完全安宁,朕倒反要惊奇了。”

 张嫣蹙眉又问“臣妾冒昧问一句,他们是否进犯的是九原郡?”

 刘盈怔了怔,回身吩咐道“将天禄阁近半年匈奴犯边的战报都取来。”

 匈奴犯边,的确是时常有的事情。但实际上,同属犯边,规模亦有不同。有不过小股队伍集结,劫掠了百姓牲财便走的。亦有千名控弦之士攻城。若汉郡守勇武干,亦可将之击退。但若是匈奴人打败汉军入城,则必然屠戮殆尽方退回。

 据记,从惠帝四年到如今,匈奴共计犯边十三次,其中零星十次,四次在九原。而两次大规模攻城,其中一次,亦便是九原郡。

 “怎么?”刘盈不解道“九原不过是一个穷郡,莫非匈奴还在窥伺着么?”

 “有。”张嫣颔首“铁。”

 终于码完加更。泪奔。

 理论上,这一章完后,第二卷还剩一到两章便完了。

 呜呜,想想两个人的感情会有一个近似明朗地爆发,俺就握拳激动鸟。

 咳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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